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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有顺 | 写出可以信任的善和希望

2017-07-31 谢有顺 谢有顺说小说


      他们是犯人,也是审判者,他们揭发人心的罪恶,也阐明罪恶中可能埋藏的光辉。他们是在一种生命的自我辩论中,没入灵魂的深渊,并穿越人性幽暗的洞穴,进而走向光明。

by-谢有顺



写出可以信任的善和希望


文 | 谢有顺


◈ 一 ◈


须一瓜是一个对书写人性暗角、描绘人心世界的微妙转折有着持续热情的作家。她的第一部长篇小说《太阳黑子》(后被改编为电影《烈日灼心》)的意义显然是被低估了。


这部长篇延续了须一瓜在中短篇小说中所探讨的核心母题——善与恶、罪与罚的争辩,人性的亮点与阴影,爱与救赎的可能,并为小说如何才能在生命世界里建立起一种肯定性的力量,敞开了一种可能性。

这样一部以罪案的侦破为外壳,进而对人物幽深内心进行缜密勘探的小说,它的叙事难度可想而知:故事逻辑的推演,既要在现实世界里步步为营,也要在人物内心挺进的速度上做到合情合理,叙事的各种元素要镶嵌得严丝合缝,才能在读者心中建立起阅读的信任感。


须一瓜显然意识到了现实和情感逻辑之于叙事的重要意义,所以她对的哥杨自道、协警辛小丰和鱼排工陈比觉这三人的生活作了周密的安排,他们面对十四年前自己犯下的强奸灭门案的悔悟,以及通过一种负疚并带着罪感的生活来救赎自己的内心轨迹,也作了严实的论证。而他们三人对小尾巴的爱与责任,杨自道与伊谷夏之间的感情从不可能变成可能,等等,须一瓜都通过精微的叙事作了极富人情之美的刻写。


◈ 二 ◈


但《太阳黑子》真正吸引我的却不是这些精彩故事,而是它所揭示出的那个异常复杂的内心世界。


甚至可以说,这部小说真正的主角就是内心本身。



它写了三个有罪的好人。十几年来,一面负罪逃生,一面又渴望以自己的善和自省来为自己洗罪。在这种特殊的境遇中,他们借由愧疚,使自己内心残存的人性之光得以昭示,于是,他们成了时代的异己,成了旁人眼中奇怪的好人。


他们在自我谴责中受难,在日夜的煎熬里寻找内心的平安,他们也曾矛盾,也曾想过放弃,罪案即将昭彰的时候,也曾试图延迟审判之日的到来,但最终他们选择了顺服——十四年前因为冲动和欲望所犯下的罪恶,今天惟有通过这颗知罪自责、顺服至死的心来偿还。

 

那个一直处于暗处的心灵,突然被一种善和义所照亮,也为一种受难的光辉所感动,以致杨自道、辛小丰和陈比觉最后的坦然赴死,已不仅仅是接受法理上的审判,更是生命得以自由的象征。



他们没有在现实中延续肉身的生命,但在灵魂的另一端,他们却证明了生命所固有的那不可摧毁的价值——爱比死更坚强,黑暗永远不能胜过光。

 

所以,杨自道、辛小丰和陈比觉所犯下的罪是大的,但我相信,他们临死前,得到了大多数人的精神宽恕。宽恕他们,不是宽恕罪恶,而是宽恕一颗已经认罪、自责并向善的心。


◈ 三 ◈


《太阳黑子》提醒我们,善和恶在一个人身上的逆转,除了受难,还必须经过自我审判。

 

审判即辩论。

 

须一瓜正是通过这种生命的自我辩论,打开了人物灵魂的空间,并写出了“灵魂的深”。


(作家须一瓜)


杨自道等人的自我救赎,不仅是善对恶的弹劾和审判,更重要的还有恶的自我审判,以及人心残存的善对自己的确认。他们是犯人,也是审判者,他们揭发人心的罪恶,也阐明罪恶中可能埋藏的光辉。他们是在一种生命的自我辩论中,没入灵魂的深渊,并穿越人性幽暗的洞穴,进而走向光明。


我心光明,夫复何言?

 

是啊,在一个罪感麻木的时代,写出恶的自我审判,在一个人心黑暗的时代,写出心灵之光,在一个精神腐败的时代,写出一种值得信任的善和希望,这是今日写作真正的难度所在。

 

《太阳黑子》成功地克服了这一难度,并写出了那些平凡生命可以争得的尊严。它的精神路径或许是孤绝的,但须一瓜用一种久违了的理想主义情怀,强有力地向我们证明,人性里依然还有亮点,而且无论世代如何萎靡,它都一直坚定地在着。


— END —

编辑︱诗人  文君


/ 延 / 伸 / 阅 / 读 /

《小说中的心事》
谢有顺著

作家出版社2016年版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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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有顺

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、博导

广东省作家协会副主席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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